建筑是戚山山思考并试图解决社会问题的方式。在她看来，现代建筑对人很直接的作用是正在消失的，这导致人们对空间敏感度丧失，也由此引发了一系列问题，比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正变得疏离，时间被巨大和模块化的城市楼宇拉扯紧张……她说，人对生活的体验和建筑本身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而当下产生的许多社会问题，建筑师亦有责任。

戚山山2019年，随着松赞来古山居的正式开门迎客，许多人认识了戚山山——这位在海拔4200米打造天作之合作品的建筑师。而几乎不会让外人碰自己的藏文化酒店项目，松赞创始人白玛多吉老师却在2016年把整个滇藏全线共二十多家酒店的规划都交给了这个娇小的杭州人。

看看戚山山的履历就完全合乎逻辑了。14岁留美，哥伦比亚大学本科毕业，哈佛大学硕士毕业，一路都是最优异的成绩，还曾是唯一一位被派送至建筑大师Renzo Piano事务所工作的特聘研究员，在英国顶尖的Foster + Partners事务所工作过，后又师从普利兹克奖得主王澍攻读建筑学博士学位…… 

这样卓越的世界级设计功底显然能够胜任松赞这种复杂项目，而更重要的，是戚山山在这条最前沿深造之路上所吸收到的理念，与白玛老师想要致力于保护与发展藏区当地文化，及项目所在区域生态环境可持续发展的愿景完美匹配。“不需要停留在讨论建筑环不环保这样的问题上，这个应该是骨子里的，当你去讨论的时候，就证明已经不够好了。”戚山山和我们说。

不破坏在地环境是戚山山给松赞项目规划的硬指标，作为首席建筑师她考虑更多的是如何通过这样一个实体建筑载体让抵达这里的人们打开身心观感，主动地去接收更广阔的可持续讯息。 

【Quote】 建筑是有生命力的。好的建筑不是迎合，是带动。

唤醒“发现”的能力 

“人们抵达来古山居，自发地就不愿意做那些愚蠢的事情了，会发现自己很渺小，看到每年以50米速度消退的古冰川，就会开始思考人类应该做的事情。”戚山山说。 

地处原始村落来古村，这里只有几十户人家，即便只有二十间客房，这样小体量的酒店对这样一片原始场域来说也已经构成了不小的侵入。因而戚山山想到将整座酒店镶嵌在悬崖上，依靠原始地形，将近一半的建筑都藏于山体内部，这样从村子望去，只看到一个小小建筑顶部，既不打扰当地居民的生活氛围，也能获得最全面的感受视角。 

【Quote】 经历了来古这样一个极具挑战的项目之后，我真正体会到一切都是如此来之不易。我希望每一位入住来古的客人都可以像我一样，明白付出与得到之间的关系。在来古冰川地区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之下，手捧一杯热姜茶，坐在温暖惬意的书吧里，眺望远处的延绵冰川。同时这是经历一路滇藏线之后的修整，是一次自我的超越和挑战。” 

“帮助人们去发现”，很多戚山山的建筑里都能都找到这样的品质。腾冲的“安之若宿·山”是她的另一个民宿项目。直接放弃张扬的场地策略，在商业氛围已然有些浓厚的和顺小镇，戚山山选择以退为进，用100多级傍山游走的斜梯，自然而然地将人们带入，而不是定式地“进入酒店大堂”。当走在斜梯上时，会让人感到与自然山体的互动，触发身体本身的动态意识，人们能够认知到“我在上山”，而不只是爬楼梯。用戚山山的话来说，这是建筑在说话：“我们一起游山吧。” 

这是更大层面上的可持续，戚山山认为。她说，大部分的城市建筑对人是暴力的，争先恐后而崛起的庞然大物，缺乏人的尺度，人也开始变得麻木，不光是空间意识上的麻木，这种麻木还带来了距离感知上的麻木、人与人之间的麻木。人们买房买车，换一种方式理解，事实上是最后一道对于自身尺度的“保护”，给自己留下仅有的空间，但这样的庇护所是被动的，是被一道道平直的硬墙隔离的，缺乏本质上的可持续性，或者说是缺乏再生长机制。 

【Quote】 建筑对人的思维影响巨大，这是更大层面的可持续，超越环保的范畴。

再向前一点点

而对于实现用建筑解决社会问题的愿景，戚山山也有忧虑，或更多的说是期盼。“现在任然有很多设计院都不招女生，大学里建筑设计课的女老师也少之又少，一眼望去是100%男性嘉宾的专业会议太多了。”戚山山直指这一现状。戚山山希望可以鼓励更多女性职业者，她说：“女孩子们可以一起努力，再往前走一点点。”

回想国外求学的那些年，好像长期熬夜已成为精英之间充满成就感的竞赛，老师们也很敬业，周六半夜二点还推着婴儿车来学院看设计进度，凌晨四点还有教授在回复学生提问的邮件。而回国创立了工作室的时候，面对无法避免重大项目带来的工作压力，许多女性却也因为家庭和子女的原因选择不再继续向前。

戚山山也是幸运的。与传奇女建筑师Zaha Hadid一样，她成长在一个开明的家庭里，父亲的教育为她的发展埋下了最健康的种子。从不把刻意把她当女孩看，每年都带着山山进藏，两个人轮流开车，路上搬运行李、修车、换轮胎…… 戚山山全都能做。这种在我们看来是建筑师必备的探索精神更像是戚山山与生俱来的本领。

建筑是无界的，更是一种思维方式。和戚山山聊天，才知道原来哥大的建筑本科不直接教画图纸，而是从电影分析、文学解读、艺术批判等训练中慢慢培养建筑师需要具备的思考能力；哈佛的四年硕士期间，无论是用最前沿的参数化设计探讨轻构建造和节能省材议题，还是通过在地性建筑研究帮助埃塞尔比亚解决肺结核医疗站卫星式布点难题，建筑永远是关于建筑之外。

戚山山也是中国美术学院建筑系毕业设计导师，从2014年的「另·世 界」到今年的「2.5维的建筑观」，希望建筑让学生们发问，提出一层层的疑问和思考。谈及为何要取名为「另」世界，她说，每个人心里都有另一个世界。当我们可以在心中有一个和现实世界平行共存的世界的时候，才是自由的，可近可远，可进可出，这是真正的可持续。

LOHAS乐活 ：您是如何获得如此多与大师工作的机会的？ 

戚山山：哥大和哈佛都给予我们非常大的资源，特别感恩。王澍老师是在哈佛演讲时认识的，Renzo Piano也是学校给予的派送机会，还有一系列普利兹克奖得主们和建筑及理论大师。记得在Piano热那亚工作室工作的时候，他会带我去参加一些社会活动，让大家知道了代表哈佛来意大利的是一位中国女性，可能这种多元的背景也是一个原因。 

LOHAS乐活 ：现在有很多网红建筑，您也经常被要求去 评价它们，对于这个现象您是怎么看待的？ 

戚山山：大家太苛刻了。建筑和人一样，十几岁才会形成性格，成个人样儿，不能刚出生就去评判， 她才刚开始呼吸，首先要让她健康的长一长。 

LOHAS乐活 ：您好像不太喜欢用自己的作品来发声？ 

戚山山：我通常不喜欢用作品去形容建筑，那样容易自我，也包括贴标签、喊口号。建筑师最终要与作品剥离掉的，你可以倾注一切，但她不是属于你的，就像孩子一样，她会有她的生活，她的环境、她的朋友，她自己要有战斗力，成为自然生活的一部分，不光是自然环境的一部分。她可以成为网红，也同样面临被破坏，爬山虎可以侵蚀她，但也可以让她变得“很美”，世界就是在各种作用力中，建筑也是。 

LOHAS乐活 ：您如何评价自己的松赞项目？ 

戚山山：在美国的时候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中国乡村做建筑，因为当时关注的更多是中国的城市现状与问题。我更喜欢“需要去重新定义”的项目，回国后的第一个项目西塘·九舍可能就是一个例子， 它的占地不大，但我不把她定义为一栋内向型的建筑，而是古镇的延伸，是可以跌宕起伏般的游走和生活的。古镇的记忆来源于角角落落的生活场景，而这些“角角落落”就是古镇最有机的空间，好的空间组织可以让人产生不同的行为、视点、感知， 形成循环往复的更新记忆，这才是古镇的生机和持续。松赞、安之若宿·山都是如此。 

LOHAS乐活 ：乡村建造未来会有标准吗？ 

戚山山：这是我对它的批判。建筑思维是广泛的，甚至上升到哲学层面，而标准可能只是一个基础工具，也有可能把意义简单化、表面化、单一化、功利化，从而对真正需要的建筑思考有所限制。 

LOHAS乐活 ：女性想要获得成功需要具备什么样的品格？ 

戚山山：真实，每天都要去重新疑问是否真实。其实很简单，内心就会直接告诉你。

◐ 原载于《LOHAS乐活》GWP100特别号    文、编辑_Sherry Lee    摄影_冯昱GWP100 的logo，由“100”演绎而来。“0”让人想到“圆”，继而联想到女性、地球，它和谐、包覆、柔软、安全、圆融且具有循环意味。logo中突破常规而重叠的两个“0”元素，也近似细胞的生长与裂变状态，呼应“可持续发展”主题。logo设计_WED Creative Agen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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