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从不曾离开,在每一个学生的眼镜片上、上班族的袖扣里、主妇的环保袋内、高等游民的手机里。作为现代病的一种,焦虑或许已经似细胞一样融入了我们体内。
曹小优
定居日本,毕业于东京大学,任职于VOGUE JAPAN 。
出版长篇小说《你看见我男朋友了吗》。
短篇小说《理由》所改编的电影获北美金熊猫短片奖最佳原创剧本提名。
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止不住焦虑,整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什么在让我倍感煎熬。
如果此刻我的眼前有面镜子,定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头发竖立,满眼通红,眉头紧蹙。但你若让我谈谈是什么让我焦虑,我也说不上具体原因。
最近一次搬家后,发现附近有个高温瑜伽馆。我每次路过都能看到显眼的招牌上写着:“想要从日常的压力中得到解脱吗?来高温瑜伽吧。”起初我并未觉得诱人,直到某天工作结束后,我鬼使神差地进去报名了体验课程,在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悠远神秘的音乐中,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仔细感受汗珠从每一粒毛孔中奔涌而出,前赴后继,形成冲湿我鬓角、脖颈、后背的瀑布。结束后冲完热水澡的我,忽然觉得身体就像广告里所说,“每一寸毛孔都得到了放松。”——没做完的资料、上司的呵斥、同事的不配合,统统化成了汗水,蒸发在高温瑜伽教室里。
在练热瑜伽的时候,我尤其喜欢冥想的几分钟,灵魂从身体中脱离,去向更远的远方,将现实的一切遗忘。
然而当我重新回到大街上,刚才的空灵与治愈也随即结束。车水马龙的钢铁森林里,戴着口罩的行人面无表情,露出的双眼里充满疲惫的无奈,跟我一样。回到办公室,推开电脑屏幕,焦虑又重新出现在我跟前,说,好久不见。
那段时间我虽然累,睡眠却不太好,梦很多,觉很浅。在梦里,我总是在被什么追逐,或者错过交通工具。抹完一罐又一罐的眼霜,仍没能消掉我的黑眼圈。朋友推荐我吃褪黑素,说睡着之后,没有人会焦虑。于是我便漂洋过海从澳洲订来褪黑素,吃空一瓶,睡眠好了不少。只是白天开始出现大片的失神瞬间。药这种东西,多半是拆东墙补西墙,身体里的某部分细胞强迫我睡觉,而睡觉时没有感受到的那份焦虑,在清醒时变本加厉地找上了我。
某天下班回家的电车上,一旁的两个上班族忽然因为什么吵了起来,一个嚷着“你别看不起人”,一个嚷着“你是傻瓜吗”。下班高峰期人贴人的车厢里,所有人都皱紧了眉。靠了站,经过他们身边的每个人都若有似无地翻着白眼,更有人嘀咕着“真是烦人”。
那一刻我确信,大家都很焦虑。焦虑从不曾离开,在每一个学生的眼镜片上、上班族的袖扣里、主妇的环保袋内、高等游民的手机里。作为现代病的一种,焦虑或许已经似细胞一样融入了我们体内,看不见,摸不着,无法排除。
我想若干年后,当皱纹如星云图般弥漫双颊,当脊椎无法直立,当手中汤匙里的饭菜撒了满桌,护工小姐有点不耐烦地擦掉我嘴边污渍时,我还会不会想起,想起曾经因为暑假作业,因为毕业论文,因为男朋友不回短信,因为面试的结果,因为上司的错怪,因为婆媳间纷争,就焦虑到寝食难安、夜不能寐、痛苦恐惧、无法自拔的自己。那时的我,是否会觉得一切都是闹剧,是人生这个壮丽又渺小的舞台上,一场有些费力、有些滑稽,却也颇有意思的独幕剧。
“我年轻时啊……”那时的我会这样口齿不清地和身边的人说吧,或许是对我的伴侣,或者是对我的子女或者护工小姐,我知道没有人会真的仔细听。我不确定年入耄耋的我是否还有读者与粉丝,在社交平台给予我真挚的聆听,而当假设在是与否之间右倾,我便感受到孤独,让人无解的孤独,无人可懂的孤独——于是我重新开始焦虑。
◐ 图、文:原载于《LOHAS乐活》杂志专栏扫码加入乐活官方粉丝群好礼等你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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