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世界粮食日。夏初时，我们曾拜访过2家农场，通过走近土地，向懂得稻米的人学习识米之心，体会农心所在。体积极小的稻米，其实给予着极大的馈赠。也许越了解它，越知道滋养我们的基础在哪里，越会对培育者、耕种者、掌炊者们怀抱钦佩、对大地怀抱敬意。

在云谷，学习识米之心

在汉声编辑室制作的《中国米食》中，有这样一段文字：“从一丛丛青翠的秧苗，到满坑满谷的黄金稻谷，中国农村经过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循环，到年终农闲时，为感谢天地养育之恩，要举行谢神大典，在这本米食食谱的起首，我们也怀抱着同样的感谢之情。”稻米是“禾本科植物结出的极娇小的穗粒”，但它托举的耕作、饮食、习俗、信仰、环境乃至生存之思却构成极丰饶的宇宙，因此年复一年，懂得稻米的人用各自的仪轨致礼。

我们则走近土地，向懂得稻米的人学习识米之心。大概在布秧时，我们来到上海金山的云谷农场，站在几畦水稻田边，看秧苗勃发生机。与云谷有关的资料都强调它的“朴门永续”属性，即农业生态系统向可持续和自给自足的方向发展。

▲ “云谷”位于上海金山，是由黎海涛创办的朴门永续农场。

曾有云谷的访客提及“食物森林”（经常被用于朴门永续的设计理念），将容纳了一百多种以自然方式生长着的植物的云谷，描述为“可以吃的多样化生态系统”。此时，眼前大部分土地还在积蓄力量，秧苗就显得尤其青翠。我们走在田垄上，向云谷的创始人黎海涛请教与稻米相关的信息，他说着说着便提到：“你看周围，除了动植物，只有我们，不要把自己放得太大了，尽量缩小一点。如果这里遭遇冰雹，一定几乎颗粒无收，那也只好重新再来。”

“重新再来”是四个说来轻巧的字，但是，学者考据在我国浙江省余姚县河姆渡村发掘的史前人工栽培稻遗迹后，发现人工栽培稻的耕种时间可溯及七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那么，人类认识野生稻的进程应当始于更浩瀚而不可追索的时光了。黎老师说：“野生水稻原本生长在水塘水池湿地的边缘，每一年当谷粒成熟后便

脱落，来年再长。”

▲ 云谷农场创始人黎海涛。他也是上海四叶草堂理事、朴门永续设计专业认证教师，致力于朴门永续和自然农法，除了经营云谷农场，还协助其他社区农场和学校建立永续菜园。黎海涛老师推荐我们看看《中国米食》，了解稻米的基本知识，以及由稻米所连缀的米食香气、四季节令、文化。

会自行脱落的谷粒不好被捡拾，因此野生稻需要被驯化。从挑选结穗饱满而未脱落的野生稻穗、形成谷粒不易脱落的稻子群落，到强化这种选择直至驯化野生稻并进入农耕社会，这是无数世代的无数次“重新再来”所导向的跃升。

黎老师和同路人在这块加起来不到一百亩的土地上坚持了八年，他们的目标早已不是种植水稻，而是用自然的耕作方式生产让人吃得安心的、健康的、充满能量的食物，同时营造一种水稻与湿地共生的关系。

▲ 云谷农场

“我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农场，”黎老师指向在我眼中一片混沌、在他看来却无比明确的方向说道，“这边有树林、小河，我们专门挖了芦苇荡，慢慢恢复多样性。希望能把周边的地都拿到，让树全部长起来，这一块就能慢慢呈现出湿地的状态了。水稻田是一种不稳定的湿地，我们希望这块区域呈现出稳定的湿地面貌，动植物可以栖息，也不会影响生产。当然，这需要很多时间和钱。”

他的另外三分之一时间用于授课，既教授面向孩子的自然教育课程，也教授与朴门永续设计相关的系统课程。他说“朴门”不是农业，而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是“如何在这个地球上有序地可持续地生活。”

▲在秋季的晴朗天气里，将稻谷平摊在太阳下。

璞心，农心所在

在位于湖州的璞心农场，有三个或成匾额或成标语的句子 ——“大地安好是所有生命的福报”“稻田足水慰农心”，以及“简净的饮食就是补益”。说的似乎是稻米的生境，是顺应天时的道理，也是农心所在。

五月末，小满过了一半，我们刚好赶上璞心农场糯谷播种的最后一日。水稻田里，农民站在没过小腿的泥水间抛撒种子，对面尚未耕种的地里，还有人背着除草机，正专心劳作。农场主人王陆良说，不用农药和化肥，就只能用汗水了。以草木灰浸过的稻米种子冒着尖芽，在阳光下显得饱含能量。

▲璞心农场位于浙江湖州，作为一家消费者和生产端共建共有的自然农场，做中国传统自然农耕，出产自然农品，让种子回到适宜的土地。农场面积 400余亩，主要种植老种子水稻和应季蔬菜。

田埂上在给种子称重的，是陆良的阿爸。陆良说：“从真正意义上来讲，阿爸才是这个农场的灵魂。他就像一颗稻谷，静默中有无穷力量。留种、选种、浸种、播种、插秧、耘田、收获，这已是传统自然农耕的核心。文字大概浅白，但像阿爸这样的深入其中的农人，都是耕耘心田、心念纯一的。”

除了水稻之外，农场其他作物大多是交错种植的。这个时节，田间可见莲藕、茭白、茨菇、红薯、番茄、黄瓜和卷心菜等等。农场也养殖了一些动物，但并不为了食用，而是作为天然肥料的供给者。

▲ 在农场深处用作教室或休息区的建筑里，满是书籍的书架上方挂着一幅字——“大地安好是所有生命的福报”。

“还是得赚钱的。” 当被问及为什么要做农场时，陆良的回答很坦诚。不过他同样在意的，是将主要种植老种子水稻和应季蔬菜的璞心变成平衡且欣荣的小型生态圈。譬如眼前这片水稻田，从拿地到开始种植，陆良让它足足空置了四年，为的是待其充分自净。又譬如，农场里至今仍有两块尚未处于开垦状态的地，这是完全留给动植物的弹性空间。秋季晒稻谷的时候，飞鸟会来“ 加餐”，陆良对此也很宽容，他说，这就像虫子会吃掉一部分作物，但它们化成蝶后也为作物授粉一样，正常存在的事物皆有对应。

“种了十一年水稻，我对于水稻病虫害的知识仍是匮乏的，但我清楚的是，生命是相融共生所呈现的万象更新。当明白这个道理，一切就变得容易了。”正常存在的事物皆有对应，陆良屡屡提到这句话。他从来知道稻米的产量是安全的基础与保障，他与阿爸所执着的，一定尽力做到最好。

▲ 手捧小番茄的陆良。

“璞心” 主要种植老种子水稻，这些稻米品种，多数是陆良从各处收集而来并亲自命名的。命名依据是陆良对稻米的直觉：外观、口感或干脆是内心的感性写照。比如冰谷，是他想到了稻谷在冬天的样子；玉薇糯，就像一位温婉的女子；还有云谷、云红……

冰谷”是陆良自家传承下来的稻米老种子，生长周期180多天，立夏播种，立冬始收，吸饱了地力。所谓的老种子，就是原生的稻米品种，一般是农人代代流传下来的。农场目前种植了十余种稻米，都是陆良从收集来的种子中挑选出的上品。问他为什么执着于老种子，他没有答得很究竟，但说道：“种子是一条隐形的防线，是作物生命的传承和延续，是食品领域安全的初始。”

▲展示着老种子名字们的壁橱非常醒目。

往种植蔬菜的田垄深处走，能看到一幢白房子。“这是水泵房，虽然农场离老虎潭水库很近，但因为那是饮用水库，农场每年用水还是很紧张，”陆良说，“水是多么珍贵。”我们后续查找资料才知道，我国人均水资源仅为世界平均水平的1/4，水稻生产消耗约 50% 的淡水资源，而水稻占据粮食总产量的44%，生物节水或栽培节水非常必要。位于湖州的农场也有缺水之虞吗？“有。”他答得短促。

再走近些，就能看到白房子外侧，由陆良的朋友所写的“稻田足水慰农心”。这本是写在都江堰二王庙的标语，都江堰水利工程让成都平原成为“天府之国”。陆良说，他在都江堰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时，泪流满面。第二处文字被写在厨房内的灶台边：“简净的饮食就是补益”。

▲璞心” 的大门标识很隐蔽，陆良说，人的精力有限，植物也需要清静，太多的访客的确会影响生产。但是在农场内，有两处文字非常醒目。第一处文字被写在水泵房的外立面之上。

▲在植物性食品中，除了黄豆，便数稻米所含蛋白质的营养价值最高了。这些营养主要来自稻米的胚乳、胚芽和米糠。市场上常见的大米，依照加工程度，分为白米、糙米、胚芽米，三种不同的加工意味着营养保留程度不同。糙米保留了所有营养，但口感较弱。胚芽米包含胚芽和胚乳的就是胚芽米，口感较好，又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大米的营养成分（除糖类外，还有蛋白质、矿物质和维生素等）。白米去除了米糠和胚芽，品相和口感最好，但仅含有胚乳的营养（主要是糖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