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词汇量增多,当地的书籍,从一两句话的绘本,进阶到纯文字的小说书, 也让我获得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受:小学时代识字以后,第一次看完一整本书所带来的 “世界被打开了”的惊喜。
嘉倩青年作家,旅居冰岛数年,著有《独居冰岛的一年》《明天我要去冰岛》《交换梦想》等书。冰岛人的母语是冰岛语,这是最难最复杂的语言之一,同时冰岛人口少,也算是世界极少人会说的语言之一。 朱丽叶和我一样,是在冰岛生活和工作的外国人,她来自西班牙。十年前,大学毕业的第三天,她和男朋友两个人就开一辆车,从巴塞罗那来到了雷克雅未克,从此住下。今年秋天,我开始上冰岛语,他们对我的这个决定有些惊讶。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们拿出了十年前自学冰岛语的手写笔记,还有考试卷子。因为冰岛语实在冷门,找不到老师,也找不到学习资料,他们的考卷只好自己出题,互相批改。朱丽叶说:“来这里以后,生活和工作用英文都没有问题,也就 不学冰岛语了。”接着,她给我看现在两人在网上学习中文的资料,“学了冰岛语,你只能和三十几万的冰岛人说话,可是学会中文,完全不一样了。”有一回,我参加派对,遇到刚来冰岛工作的瑞典女孩。在我看来,对于西班牙朋友,也许冰岛语学起来和我一样艰难,可瑞典作为北欧邻国,彼此语言相似,也就容易上手。既然她计划着长期住在冰岛,那一定会计划学冰岛语。 没想到她毫不犹豫地对我说,完全没有想过要学冰岛语,尤其是住在冰岛唯一的大城市雷克雅未克,上班都说英语,下班后,和外国朋友当地朋友在一起,大家也说英文。生活事务,像是去银行,去邮局,去电信公司,用英文也很顺畅。“学冰岛语,在冰岛也没什么用。”这是她的观点。 来到冰岛生活五年,朱丽叶和瑞典女孩对于冰岛语的态度,我非常的理解和赞同,毕竟语言是一门工具,况且现在已有高度准确的翻译软件,似乎也让学一门小众外语成为高投入、低回报的行为。 来这里的第一年,我除了每周日成为当地一个慈善机构的志愿者,还报名了冰岛语学校。背后的动机,也非真正学语言,那时我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国家工作,想着既可以打发掉异国寂寞的时光,还能遇到同样的外国人,交些新朋友。后来的四年,虽仍住在冰岛,但不再学习语言,这对于正常生活没有带来丝毫的改变。让我在半年前又重新学习冰岛语的理由,起初是愧疚感——每当被问及生活在冰岛多久了,我用英文说五年时,会感到住在一个地方当地语言都不 会,如同撒谎。随着每周的冰岛语课程,我发现,去商店买鱼用磕磕绊绊的冰岛语说出口,看到店员给我打包的正是我要的斤两, 一股“被听懂”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开车时,路过的不再是花花绿绿的的广告牌而是多了可以读懂的文字,会突然有了 存在感。词汇量的增多,也让从一两句话的绘本进阶到纯文字小说的我,获得了一种小学时代识字以后,第一次看完一整本书所带来的“世界被打开了”的惊喜。 语言所带来的愉悦是如此简单。去记单词,跟录音大声朗读,不厌其烦地背诵语法——这大概是我三十多岁以后, 少数能如此纯粹追求的事情了。至于功能,还真有。上礼拜去朋友家做客,车停在陌生街区,遛狗的老爷爷带着几分警惕地盯着我。我就咧开嘴,用冰岛语大声说,早上好呀,今天的天气真好!似乎一句冰岛语,快速地解决了“他是不是认为我是小偷”“他歧视亚洲 人吗”“他是不是要害我”这些误会。 我看到他板着的脸立刻柔和了,并用冰岛语回道,你好呀,是啊,听说晚上会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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