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数着秒把牛肉吃到嘴里。回想日本火锅肉类以花命名的传统，大脑回路里赫然飘荡着四个字：国色天香。

黄玉洁

2003年开始童话写作，

2008年开始日本茶道、花道学习，

获得小笠原流煎茶道教授资格。

出版童话《我的妖怪培养计划》《小桃花源的咒语》。

竹茂楼的怀石料理，是让人心生烦恼的开始，因为那一点点贪图，迷恋由此而生。 

提早很多天就拜托在日本的朋友William订了餐，结束一天的行程，在约定时间之前，抵达竹茂楼。淡黄的灯光映出一片竹林中的屋敷，门口的男招待穿着作务衣，非常有派头的老板娘佐竹由纪子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出场，热情但适度地对我们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在她的身后，一条长长帘布上写着“川鱼生洲”四个汉字，这是江户幕府的京都所司给它认定的可以加工河鱼的主体的料理店发放的许可证，竹茂楼是当时获得此项认证8家店中的一家，史称“川鱼生洲八轩”。

对应竹茂楼里一块写着“鳗鱼、甲鱼、泥鳅”字样的创业时期的木牌，我还是忍不住对了下手指，这家创立于享保元年1716年的料亭，因为一味烤鳗鱼做到惊天动地的好吃，所以二、三代祖先就能在宝历年间跻身历史上第一批正式餐馆经营者的行列，并一直延续至今。 

坐定后，女侍恰到好处地把热毛巾一一奉上。在京都特有的微凉的夜晚，掌心的温热传递出江户时代小说家井原西鹤所说的那种市井中才能得到的“相称的快乐”——是与充满紧张的快乐的茶怀石完全不同的，但又最能平行的一种感觉。 

京都著名的哲学家九鬼周造曾经这样形容：永远不相交的平行纹路表现出被相互吸引但却不会合流的异性之间的紧张感。浸染却不变色，在明艳的肯定中埋藏着黯黑的否定。

这样的感情凝聚之处，呈现出来的所有的菜式都很美，不必赘言。视觉、嗅觉与味觉被接连唤醒，美被传导到内心深处，这也是九鬼周造的哲学观中强调的“粹”的精神。竹茂楼怀石套餐中包含了一道马牛肉葱烧，也是这样的唤醒系美味。 

记得在《料理仙姬》里，料亭众人去外面的牛肉馆子吃火锅，一个新人问老板娘阿仙，为什么一升庵不做牛肉锅？日本历史上虽然也有过樱花（马肉）、红叶（鹿肉）、牡丹（野猪肉）火锅，但要等明治政府出于政治上煞费苦心的考虑接受了西餐中的牛羊肉后，牛肉才开始被当成是高级的食材——那之前日本的牛肉火锅店是黑帮及被排除在社会秩序之外的落魄文人才会光顾的低级的地方。

在阿仙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日本牛肉已经成了全日本都爱的食物之一了，她的回答是：因为一分钟也不能离开。这道菜必须由主厨当着客人面料理，以便在最好的时机请客人享用牛肉最好的口感。来为我们当面料理牛肉的是竹茂楼的十一代目佐竹洋治。轻松而愉快的就餐过程中，就数吃这道菜时的气氛最为紧张，简直是数着秒把牛肉吃到嘴里的。回想日本火锅肉类以花命名的传统，大脑回路里赫然飘荡着四个字：国色天香。

然后，鳗鱼饭就登场了。虽然前面已经臆想过他们家是如何从一碗鳗鱼饭开始走到了今天，但鳗鱼饭还是引发了震动。蒲烧鳗鱼，肉身小刺全部除去，酱甜美却完全不压鳗鱼本身的鲜甜，软糯中还能感受到皮的一点脆爽。青花椒点缀的一点香正好中和了鳗鱼的一点腻。 

就在我们酒足饭饱、收拾行囊准备告辞的时候，一朵白色的山茶花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虽然我们都各自在忙这忙那，但大家都听见那极为细幽，却又异常清晰的“嗒”——很久之后，依然回响在心之深。

◐ 图、文：原载于《LOHAS乐活》杂志专栏扫码加入乐活官方粉丝群好礼等你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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