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生活指南|景德镇与浮梁:有人到达,有人归来


初春时,我们“溜达”了12座小城。到大暑,来说说景德镇及浮梁。无数人返回、驻留、去往景德镇,不仅因为它是“千年瓷都”,更因为,一百个人给了景德镇一百种生活方式,而它回馈了第一百零一种可能。

而浮梁县,如今隶属于景德镇市,但论及历史,它比景德镇更厚重,公元742年即有“浮梁”一名:“以溪水时泛,民多伐木为梁也。”陶瓷、红茶、田园景致,以及那句“前月浮梁买茶去”,都在焕新的过程里,成为浮梁的注脚。 



陶溪川:无界的朋友圈


不少人说:“陶溪川改变了我对景德镇的印象。”上世纪末,“月云堂”窑主胡兵随着父母到景德镇工作,那时的景德镇给他留下的最深印象是大烟囱“簌簌”往下落黑雪花,衣服不能晒到外面的。2016年,陶溪川开园,让很多游客看到不一样的景德镇。

▲ 陶溪川一角由当年十大瓷厂之一的“宇宙瓷厂”改造而成的陶溪川陶瓷文化创意园,邀请了中国美院的规划设计团队,请他们在保留架构的基础上,改造原有的红砖窑厂。重生的陶溪川里,红砖走道、水池广场、高耸的大烟囱、线条感极强的建筑体,都是“打卡点”。但是陶溪川最关键的不是“颜值”,而是“包容”。这里也并不是纯粹的打卡点:黄清华的“唐英学社”用古陶瓷搭起传统与现代的桥梁、罗国新以十几吨老瓷片拼凑景德镇的千年记忆、“月云堂”胡兵将玩古所得转为可使用的生活美学并开设展厅、国际艺术家工作室正忙着为新展览做准备……

▲ 陶溪川一角撇开陶瓷,80后海归在这里开设咖啡厅,国美敦品设计店带来美院学生毕设作品,还有爵士乐、滑板、书店……每一扇门的背后,都有属于它的故事。

传统和当代的,技艺和艺术的,日用和精神的,陶溪川仿佛“现代生活体验馆”,让人能体验比日常高一些些的生活。每年两次的春秋大集,更是狂欢。各式各样的展览、水池边的音乐会、几十个国内外文创摊位让这里人声鼎沸。


▲ 春秋大集(2019年)

但永远有一个地方让人安静——工业革命博物馆。由设计师和老厂长共同规划设计的展厅不但留有景德镇不同时期的窑炉形制和大半个世纪的沉沉浮浮,还有更多“过去的人”。6.9万工人的入职档案在这里输入名字即可搜索、大面积的照片墙上保留着那个年代普通百姓的唯一照片、设计师捡来的瓷手矗立起高达数米的雕塑、大量的口述历史视频被挑选后反复播放……

▲ 陶溪川的工业革命博物馆留下的“人”的印记

景德镇包容了每位来客,也没有忘记从前的根。陶溪川找到了更多相同频道的人,这些有趣的人又孕育了陶溪川的可能性,扩大着每一个来访者的“朋友圈”。


陶溪川陶瓷文化创意园 📍江西省景德镇珠山区新厂西路150号

三宝:一点仙气,很多人气


自打二十几年前村长李见深落户三宝,将老房子改为工作室,这里就陆陆续续发展成一个“艺术村落”。每年的艺术家驻地项目、市集、展览盘活了山林。陶溪川的有趣,是目之所及的,但三宝的有趣,却隐藏在犄角旮旯。

▲ 三宝美术馆一角

倩君在1990年代买下一处山谷,将工厂搬进山里。她将老房子改成了陶艺体验馆和品牌展示馆“真如堂”。几年前,她在老房子对面的松林里建起一栋小白楼,取名“松风”,专门接待朋友。


“景漂”亮子和他的朋友们开了餐厅,取名“一夕”。小小的窄门进去,院子里的玻璃茶室和隐在竹子后的吧台都让人眼前一亮;一个钟爱土豆的姑娘在三宝中段开了私房菜馆,馆子里只有一张大桌子和许多老物件;从没和“梅里云坞”的主人碰过面,但看院子的茅草茶室就已经仿佛擦肩而过了。


▲ 上图:克勤堂主人饶克勤;下图:定居景德镇的独立设计师冉祥飞 (受访者供图) 


要摸清三宝的十足趣味,得凭运气和好人缘。每一栋稀松平常的房子里,都有可能是一个窑口的工坊。元青花的复原者饶克勤带着全家人在老房子里以家庭作坊的模式延续手艺,老两口在院子里和楼顶上种了各种蔬菜,听说到了秋天种出来的南瓜得好几家人瓜分才能吃完。“景漂”窑主妙色老张的作坊藏在坡上,这里制作的瓷坯将运到郊区入柴窑烧制。景德镇本地画师于君离开一线窑口“春风祥玉”,在自建房折腾起自己的窑口,几年过去白了两鬓。年轻的设计师冉祥飞离开广州、落地三宝,想好好吃饭过日子……

三宝村 📍江西省景德镇珠山区



雕塑瓷厂与“鬼市”:时空交错的魔幻之地


在很多个周末,摄影师山人小小都带着自创品牌“良食山房”的手作酒水从婺源赶到景德镇参加乐天市集。如果要问景德镇的年轻人选择成为“景漂”的原因,我想“乐天市集”是绕不过去的根源之一。


自打郑祎在雕塑瓷厂折腾出“乐天市集”,每周六上午,景德镇的在地创作者和周边的个人工作室品牌会让这里成为淘货者的圣地。来这里的游客目的不尽相同,但他们最终会被创造力征服——这里没有仿古瓷,也没有工业品,手作和原创是准入门槛。


▲ 乐天市集里年轻人的“活力”


但雕塑瓷厂不只有“乐天市集”。绕过市集,沿着小道走,这里才是闲逛的最佳去处。


弯弯曲曲的小路隔绝了喧嚣,岌岌可危的清水楼盘和废弃厂房勾勒出它的氛围。雕塑瓷厂,以造像出名,旧日的繁华不再,但在角落里依然散发着生机:未上彩的大尊佛像被遗留在树下,几十个烧毁的弥勒被堆在一起安放在墙边,转角的维纳斯勾勒出优雅的线条……匠人们守在小房子里就着微光上彩,年轻的创作者则躲进老房子捏泥巴。混杂着景德镇的从前与现代,这里有魔幻般的惊喜。


雕塑瓷厂 

📍江西省景德镇珠山区新厂东路139号


同样魔幻的还有曙光古玩城,行内称其为“鬼市”。听前辈说,从前的“鬼市”,夜半3点钟摊贩们从各地偷偷摸摸聚集,用手电筒打灯看货交易,天一亮做鸟兽散。


现在的“鬼市”,早就规范了,但一大早就等在这里的摊贩和淘货者的乐趣却是相同的。景德镇的“鬼市”,面积之大、种类之多超过很多城市。每周一一早开市,到中午陆续散去。“鬼市”有不少行话,“大开门”指一眼真,“铲地皮”说的是一线收货的摊贩,人家说“五毛”,你可千万加两零。来古玩城,除了看东西,另一大乐趣是跟人打交道。天南地北的人,本身就是本故事汇,能聊出多少好玩的事,就看你本事。


发展中的景德镇已经同往日大不相同,但雕塑瓷厂、老厂、古玩城和各个巷弄之间还是留下了样子。很多人说景德镇是十八线的国际化城市,在我看来,它的“十八线”和“国际化”都有滋味。


曙光古玩城 

📍江西省景德镇珠山区曙光路综合批发市场



丙丁柴窑:太阳之火,烛月之光


从景德镇市区出发,进入浮梁县后继续沿山路驱车,丙丁柴窑慢慢显露在眼前。一行人都忍不住驻留在几米远的地方仰头看这栋干净利索的清水混凝土建筑:四四方方的大盒子、一个连一个的大开合拱门、一排排砖红色窑砖垒砌的“花窗”,天翠色的竹,再往上,新月遥遥挂着。


这栋占地1800平方米的柴窑房,像藏在山林中的教堂,始建于2017年春,竣工于2019年春。


▲ 几何和光影构成了丙丁柴窑仪式感中的一部分


2016年11月的某天,从第一次见面到推翻原定方案,设计师张雷和茶器品牌“永和宣”创始人黄眉夫妇花了6小时达成共识——建一栋结合现代建筑美学和传统挛窑手艺的柴窑房。


挛(LUAN)窑,是景德镇特有的名词,指不依靠任何仪器、设备和图纸,全手工搭建柴窑的过程。这项古老的手艺流传到今天,熟练掌握者寥寥。丙丁柴窑便是黄眉的先生拜师余和柱老师傅五年后的满师之作。


要进入“丙丁”,得绕过大柱子,先感受一波光影切割,才舍得一步跨进窄门。窄门之后,幽暗的光打在朴素的墙面上,绕过“影壁”,正对着的便是一张高达三米多的“大嘴巴”,这是瓷器进出窑腹的通道。到这里,先别急着进窑炉,上午的光才刚透过“花窗”铺在地面上。

从左边观览区拾阶而上,大而平整的阶梯、逐渐变小的拱门、花窗透出来的晨曦、头顶和脚下的微光,都让人慢下步伐。这种入画式的氛围来之不易,从设计图纸开始,黄眉夫妇就想好了不要穿墙螺栓。这意味着他们要像浇筑模型那样建起这栋建筑,安全、美观、可执行性都是大问题。为此,他们做了半年实验。


但也就是这份坚持,让丙丁柴窑主体结构仿若自然造物。事实上,“丙丁”真正的美也来自同自然的合作。山林是它的前调,时光与它共谋:光影造就的仪式感在正午时分达到顶峰。那时,从左侧绕过柴窑的背部,再穿过沿路随意搁置的瓷器半成品和工作区来到建筑的正中间,“敬畏”油然而生,也正是这会,正午的光终于闯过头顶的“一线条”打在中轴线上。光的一边是柴窑入口,光的另一边是层层阶梯,阶梯的尽头是另一束光的出口。


▲ 柴窑房


在这束光的指引下,人的感知被无限放大。一步一步,无论是走进窑腹,还是走上阶梯,都好像走过人生的某个节点。


太阳快落山时,黄眉领着我们穿过丙丁桥,沿河走进村子。村子余下的人不多,我们坐在溪石上,看着山林里露出一个角落的丙丁柴窑,才恍然落回了人间。


丙是太阳之火,丁是烛月之光。它的意义不仅在于复兴柴窑,也在于让人们在生活之上有美的牵引。


丙丁柴窑  📍江西省景德镇浮梁县湘湖镇前程村



艺术在浮梁:生长着的艺术节


被茶香浸润的寒溪村史子园,刚刚经历过“大地艺术节”在国内本土化的第一次落地实验(2021年5月1日~6月1日),擅长用艺术唤醒乡土的北川富朗先生应邀成为“艺术在浮梁”的顾问,曾在日本越后妻有的村子里创作过的艺术家,也来此与这片土地展开对话。


2018年,第七届日本“越后妻有大地艺术节”用散布在760平方公里土地上的作品邀请人们思考城市-乡村、人类-自然之间的关系。开展前,我们在“华园”里采访了参展艺术家邬建安。彼时在“越后”,“华园”的落地和中国艺术家的现身都有赖于瀚和文化。如今,他们在浙江桐庐忙于将“大地艺术节”本土化的同时,也在此处操持着另一个更微缩的同类项目。


▲ 寒溪村史子园的茶园风光,图:马骅

2020年,瀚和文化创始人孙倩应邀成为浮梁县臧湾乡寒溪村的“乡创特派员”,同年年底,“艺术在浮梁——村落计划”正式签约。从那时起,团队成员便“扎”进史子园,通过观察、交谈、筛选、记录等地域挖掘方式,做艺术家们创作前期的眼睛,转译在地文化与故事。边喝浮梁红茶,边听史子园的过往:“历史上曾有史姓大家族在这里居住,因此叫史子园,后来他们离开了。到上世纪淳安修建新安江水库时,一部分人移居到这里,初来时只有荒草泥巴墙,移民们一锄一镐地将荒山开成稻田与茶园,并造起夯土房。移民故事就像复兴的写照,也应该被提起。”

▲ 马岩松 《大地之灯》 图:田方方马岩松在这片土地上呈现了装置作品《大地之灯》,将茶田原本的自然曲线提取为装置的形态,使得被忽视的地景以一种新的方式飘浮于空中,成为显著的影像。在夜晚灯光亮起后,装置如灯塔般被茶山高高托起,从大地汲取能量,在最高点释放。不断生长的树木在其中形成动态剪影,生命的灵性与灯的热量融为一体,唤起人们穿越茶田登顶的渴望,进一步探讨公共艺术的意义,重新构建人与自然的关系。▲ 山籁作品 《半野花园》驻村一月有余的“山籁”是最早抵达这里的团队之一,他们在艺术家向阳选中的小屋外栽种出了一个家在、自在、万物在的“半野花园”。小屋是村民王泉有与父亲共同建造的砖块/鹅卵石老屋,父亲在此度过了晚年最后的时光,此后王泉有没有再动过这间屋子,小心翼翼地留存着父亲的记忆。

▲ 山籁作品 《半野花园》

“我们不想做一个空降的项目,希望它从这里生长出来,把大家引向回家的路。”“山籁”的创始人之一许琦介绍说,“因为我们自己常年处于一种‘飘’的状态,对家有一种比较特别的感情。它好像就在那里,但又不能回去完全停驻下来。它在梦里飘飘摇摇,美好中掺杂着一点点失落,如一个到达不了的彼岸。”于是专注于景观植物设计的她选择了飘渺的细茎针茅去营造这种如梦似幻的意境。而更多的材料来自本地,混生的“半野花园”里有46种植物,其中40种都是寒溪村的“土著”。


▲ 沈烈毅作品《空游云行》艺术家沈烈毅的作品《空游云行》,则像一个显眼的“鸟巢”。站在“巢”下抬头看,斑驳的光影和竹条交错,几架天梯破巢而出,向上延伸。“原来梯子和‘巢’是有一段距离的,相互之间没有联系,后来想到移几条过来,让人在往上攀爬的过程中实现和自然的对话。”沈老师鼓励大家爬上竹梯去看看,“人嘛,如果给你满满一片天空不一定会有特别的感觉,给你围一片小天地反而觉得有意思,尤其是晚上可以从圆洞中看到星星划过天际;如果透过一条小细缝去看外面的世界,感觉又不一样。”

▲ 沈烈毅作品《跷跷板-工具房》


约20处由艺术家们“种”下的作品就散布在史子园的茶树、油菜花田和鸡犬相闻中。“艺术在浮梁2021”的正展已经在6月1日闭幕,但正以预约制观展形式延续着,可通过公众号“艺术在浮梁”获取更多信息。

艺术在浮梁2021 

📍江西省景德镇浮梁县寒溪村史子园

未来可期。


◐ 图、文整理自《LOHAS乐活》杂志。文_三观、xuying、dandan;图_除标注外为三观、程世搭、山人小小、程香、受访者供图。扫码加入乐活官方粉丝群好礼等你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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