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办法是放一放。有时候越是珍惜一段关系，越要给它空间去呼吸，否则灼伤的是自己，失去的还是自己。

乔阳

作家、自由撰稿人。

生于1970年代，从事过多种职业。

喜爱自然，在滇西北生活多年，现居大理。

出版自然文学书籍《在雪山和雪山之间》。

我在写这篇小文章的时候，是大年初八，滇西北刚刚下过一场大雪。云岭山脉、怒山山脉，从6740米的梅里雪山，到5000多米的一系列山峰，雪山壮阔，湖泊冰冻，流石滩和草甸覆盖在雪层之下，暗针叶林高大落拓，雪色灰蓝。此时， 西南季风已在路上，它们沿着怒江、澜沧江河谷推进，在公历4月之后，逐渐为海拔3500米以上的森林草甸区域带来春天。

雪山小报春、紫花雪山报春等等一些蓝紫色的报春花，将最早开放在林缘和低处的草甸。德钦县雾浓顶村的村民阿茸，古久浓村的阿依噶，他们带我在冬春交际的时候，在残雪中找寻这些花。若从藏语直译成汉语，这些花的名字叫做“看到就会流眼泪的花”。他们说，冬天太长太冷了，看到这些花的时候，就知道春天要来了。眼泪是开心的啊，所以我们一起流泪了。

我的老师在教我高山花卉摄影的时候，要求除了近距离拍摄植株、它的各种器官外，一定也要带着生境去拍摄。

十字花科的丛菔，小小的紫色对称四瓣花，它的身后往往是尚枯黄的高山草甸。从镜头里看过去，除了低矮的灌丛，还有大大小小凸起的半球状草垛，这是当地高山草甸上常见的盘状雪灵芝。丛菔开花的时候，它还毫无生气，但半球状的植株体内，小小的温室正孕育新一季的生长。它们将在第一场雨后，开出密密的白色小花，丛菔有时就借住在这温室的旁侧，获得些许温暖。 

百合科的腋花扭柄花会开出碗口大的深粉色花朵，而在没有长出自己的茎叶时，它们藏在只有自己十分之一高的岩须丛中，依赖岩须丛的庇护。我从它们那里知道，没有生命是独自生长的，好像高大的木本杜鹃总是和冷杉站在一起，粉色和白色的大花漂浮在暗绿重影上，丝絮状的松萝会轻轻缠绕在它们的枝干上。而在更广的镜头里，苔藓和地衣在它们脚下，高处的植物遮挡过于强烈的阳光，在雨季分散暴雨，松萝保留空气中的水分，苔藓地衣涵养土地的水源和营养。自然界多样生命的和合状态，总是让我很感动。

在滇西北藏族村庄附近的林缘，总是能看到一丛丛的草玉梅。平时没有什么人注意它，有时家里做法事，老奶奶会摘一束束的草玉梅，供奉起来。草玉梅是毛茛科银莲花属，聚伞形花序，直径两三厘米的花朵宛如小小莲花，一小束攒在一起，献给神。老奶奶说，这花像汉地去的白玉碗，在当地藏语中，它的名字还有一个意思，像白玉碗一样的花。别说白玉碗，早些时候，瓷碗在藏地都是金贵的，所以，当用它供奉的时候，敬意献给神佛，也可以把神的祝福好好地盛起来。因此，我会在看到草玉梅的时候特别地赞美它，并希望我的赞美和祝福也送达神和其他看到它的人们。

村子里忽然要修一条路到牧场去。说是修路，其实就是挖掘机去挖出一条简易便道，方便小型农用车和摩托车上下。我沿着刚挖掘完的小路上山去，在路的两侧新翻开的泥土面，第一次看到一些草本灌丛植物的根系。以往我只看到它们的花 叶、地上植株部分，从未看到过全貌。大多数时候，我会更注意显花植物。我并不清楚地知道，原来高原植物的根系长度远远超过它们的地上植株部分，有的地上茎叶只有20厘米，而地下部分达80~100厘米以上。根系不停往下，从泥土层穿过冻土层、砾石层，继续往下去又是土石混合层。不痛吗？原来最灿烂的生命力，并不是在花开的时候，而是在黑暗世界的深深扎根，虽然并不知道会不会活下来、会不会开花。

◐ 图、文：原载于《LOHAS乐活》杂志专栏扫码加入乐活官方粉丝群好礼等你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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