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活专栏 | 张逸雯:手艺人的钥匙


譬如我们砍下樱木,煮来染色,要说最终会染成什么色彩,只有去问那棵樱树,毕竟我们取的是它身上的色彩,可不是现成的颜料。


张逸雯

独立编辑,译者,工艺策展人。 

向花森安治偷师,跟柳宗悦求道,与手艺人为伍。



小野哲平的师父,陶艺巨匠鲤江良二仙逝了。


早年给陶艺家小野哲平先生出版作品集,从他为数不多的语录里,或多或少能捕捉到鲤江良二对他的影响。但小野先生寡言,我也并未就此特别问过他。这次不同,恩师谢世,关于这个空缺,我想问问。几天之后,小野先生发来消息,语言依然凝练,却更动情;是在袒露心迹,也像自言自语:


“我在24岁那年拜师于鲤江良二的门下,跟他一起生活了三年。其时,良二先生44岁。他是个激烈而疯狂的人,每天都活在兴奋、紧张、剑拔弩张的状态里,我们也几乎天天争吵。‘你小子,现在做得出什么东西?’——他总那样挡在我面前,不断地逼问我。我对他交杂着尊敬和憎恨的复杂感情,良二先生像一堵墙,如果我不能穿过去,就找不到自己——当时的这份痛苦伴随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但如今我很确定,自己这身骨骼和血肉,是在那三年里打造出来的。不畏于跟年轻人正面相对,这需要能量和勇气。这份体验,也惠及我当下的生活。”


这种传统的师徒关系,我虽不能感同身受,其之于手工艺的必要性,却是早有耳闻。1977年,人类学家克洛德·列维 - 斯特劳斯在日本最大的漆器产地轮岛考察,就得出过这样的结论:“传统手工艺得以延续的一个关键,来自生产现场的家庭式构造。”(《构造·神话·劳动》) 


在日本,漆艺的师徒传统比陶艺更悠久而严苛,漆艺家赤木明登和小野哲平是同辈人,他有五年拜师学艺的经历,师父冈本进只是轮岛的一介平凡漆涂师。“他从不跟我交流手艺,也无任何工作上的探讨,但他却已把关于漆涂的一切都教给了我。”赤木先生的这番话耐人寻味。对工艺而言,具体的技术固然重要,却并不是最核心的东西,赤木先生甚至表示,“以为手艺有唯一正确的方法,这纯属近代的幻想” 。


这种师徒制度下,徒弟跟师父学的是什么?小野先生没有直接回答,“良二先生曾把陶轮转动的声音比作录音:‘陶轮,是信息的录音!’这句话至今深埋于我心底。”学哲学出身的赤木先生,则形容得玄奥:“师徒之间存在着一种只能通过 身体语言传达的,高浓度的接触,由此形成一种语言化的知性之前的,身体所具有的知性。具体而言,是消除自己,一心专注于师父,不断追问、探究师父此刻的所思与所求,如此坚持五年,其结果便是在师父发出指示前,不,应该说是师父自身想到之前,弟子已先一步用身体察觉到,并径自开始行动了。掌握这种身体的知性,正是弟子修业的终极目的。” 


但我仍有疑问:要找到可托付的师父,谅必极不容易,无论是小野先生所受的精神冲击,还是赤木先生切身体会的身体交流,终究带着很强的个人色彩,有没有更普世的方法可循?


前不久,我在一段染织家志村福美的访谈中,似乎找到了答案。谈到晚年创办的染织学校,志村福美坦言她只教授最基本的技术,剩下的则由弟子自由发挥。“植物染的色彩,是没有所谓标准答案的。譬如我们砍下樱木,煮来染色,要说最终会染成什么色彩,只有去问那棵樱树,毕竟我们取的是它身上的色彩,可不是现成的颜料。所以,这不是课堂上能教授的,我只是把‘教不了’这一事实,教给他们。”


向材料(自然)求道,而不是书本(知识),以反复的躬行铺就道路,这或许就是手艺人的钥匙。而它能打开的大门,或许是自身,也或许是宇宙万物,又或许,两者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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