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童书作者,往往身兼时间的两端,他们有老人看破红尘的心,又有孩子直视真相、不被干扰的纯真……
黎戈
原名许天乐,南京人。
嗜好阅读,勤于动笔,作品刊于《人民文学》《今天》《鲤》等刊物,著有《一切因你而值得》(中国工人出版社)、《私语书》(文化艺术出版社)、《因自由而美丽》(新星出版社)、《静默有时,倾诉有时》(台湾远流出版社)。
有个翻译林格伦的译者说,他一开始是研究斯特林堡的, 翻得郁郁寡欢,有人建议他去看看林格伦,结果他就心境转晴了——现在我也常常看儿童文学,里面有种简单直接、干净透明的智慧。我被干净的文字一次次洗尽疲倦,从嘈杂呱噪的网络新闻、是非八卦之中脱身。儿童文学作者,往往有一种“可爱”的气质,这两个字,看似容易实则不易。它不是无知的天真,也不是技术化的卖萌,而是真正的通透。好的童书作者,往往身兼时间的两端,他们有老人看破红尘的心,又有孩子直视真相、不被干扰的纯真……佐野洋子、林格伦、怀德的小木屋系列、叶广芩的耗子丫丫,都是我最爱的。
《吵闹村的孩子》,这是林格伦的。六个孩子组成了吵闹村,男孩子在稻草垛里挖秘洞,女孩子装大人,用小玩具吃茶点,拥有第一个房间时的喜悦,男孩女孩之间小打小闹的快乐:“爷爷,给我们讲讲你离家出走的故事……我们也想离家 出走。”“嗯,那得有几个恶人……”“没有恶人也能离家出走吧……”可是到了半夜,小朋友都呼呼大睡了,全然忘记了出走的计划。书里每一句话,都让人忍俊不禁,又毫不做作。
孩子的世界,没有成见的桎梏,皮皮可以举起一匹马,小飞人可以飞来飞去,男孩女孩也没有性别界限。林格伦笔下,有很酷的小女孩:长袜子皮皮、疯丫头马迪根、野姑娘丽萨,还有很温柔的男生。我喜欢这些反脸谱化的生动形象。
又读怀德的小木屋系列,写了他们一家人在西部的迁徙生活。我真喜欢那些描述生活的章节啊,这就是他们的幸福。双脚踏在土地上,双手劳作,心中怀着信仰,然而,一旦大森林里人来得太多,喧嚣和嘈杂起来,爸爸也会果决地离 开,把全部的家当装上马车,去迁徙、建造一个新家……爸爸既有拓荒的勇气、追随梦想的独立,又有安家筑巢的定力,而妈妈,柔软地配合着。在迁徙的途中,毫无怨言地承受着种种不便。搬家的路上,一家人随处留宿,妈妈用河水洗涤,在阳光下晒干衣服,即使是无家的日子,女儿们的衣服依旧有阳光的清香。孩子们像随季节迁徙的候鸟翼下的小鸟一样,在温暖的庇护之下,不再害怕远处的狼嗥,甚至屋子外一圈的绿眼睛——那是围上来的狼群,只要有爸爸,什么都不用怕。
小孩子那单纯又对父母充满信任的心啊,感谢孩童式的诗心,它们搭救了艰难的生存困境,抚慰了让人精疲力竭的劳作。而被温情浸润的心,牢牢地把最细碎的暖意存在心里,在日后的人生中成为源源不断的精神补给,到老了,这些温暖还从笔尖流向纸页,又传送给读书的我们。
我最喜欢看劳拉写爸爸干农活、妈妈做家务的片段:冬天做的奶酪颜色不黄,而妈妈喜欢餐桌上一切东西都色泽优美,所以,她放了胡萝卜汁进去。妈妈努力地用很少的钱打扮着家和家人,一家人的衣服是她做的,草帽也是她亲手编织, 女儿学着妈妈的样子,也给洋娃娃编帽子。所有的东西都洗得很干净,床上是香喷喷的晒过的稻草,塞的是爸爸打的野鸭拔的毛,衣服穿破了,还可以做成好看的窗帘……后来劳拉长大出去工作,看见别人吵闹不休、懒于收拾的家,才知道自己的小家是多么美好。
用小朋友的眼睛看世界,把内心的硬壳都卸载掉,还自己一个柔软的眼界。有时候,看着看着,我会模糊了时间和空间感,仿佛回到幼年的那种软和的心。那个东西,是有修复作用的,我会想起,自己曾经对世界有过怎样的信任和期待,然后重新储备好出发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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